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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殺了知更鳥？

是我，麻雀說，

用我的弓和箭，

我殺了知更鳥。

誰看見他死去？

是我，蒼蠅說，

用我的小眼睛，

我看見他死去。

誰取走他的血？

是我，魚說，

用我的小碟子，

我取走他的血。

誰為他做壽衣？

是我，甲蟲說，

用我的針和線，

我會來做壽衣。

誰來為他掘墓？

是我，貓頭鷹說，

用我的鑿和鏟，

我將會來掘墓。

誰會來做牧師？

是我，烏鴉說，

用我的小本子，

我會來做牧師。

誰會來當執事？

是我，雲雀說，

若不在黑暗中，

我將會當執事。

誰會來持火把？

是我，紅雀說，

我立刻拿來它。

我將會持火把。

誰會來當主祭？

是我，鴿子說，

我要哀悼摯愛，

我將會當主祭。

誰將會來擡棺？

是我，鳶說，

如果不走夜路，

我就會來擡棺。

誰來扶棺？

是我們，鷦鷯說，

我們夫婦一起，

我們會來扶棺。

誰來唱讚美詩？

是我，畫眉說，

站在灌木叢上，

我將唱讚美詩。

誰來敲喪鐘？

是我，牛說，

因為我能拉牦，

我來鳴響喪鐘。

所以，再會了，知更鳥。

空中所有的鳥，

全都嘆息哭泣，

當他們聽見喪鐘，

為可憐的知更鳥響起。

啟事

告所有關系者，

這則啟事通知，

下回鳥兒法庭，

麻雀將受審判。

——《誰殺死了知更鳥》

在日記本的第一頁，娟麗清秀的字跡謄抄了一首童謠，紙張的頁腳略微有些褶皺，頁面有些泛黃，有幾個字的墨水被暈開來，細細的墨線向周邊蔓延開來，如同蜘蛛的腳。

看起來這一頁已經被翻閱了無數次。

丁遙翻過第一頁，繼續往下讀，最開始，日記的筆記非常稚嫩。

院長媽媽說，我們有了新家，可是我不喜歡。新爸爸和新媽媽總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，這裏的孩子們也是……似乎有無數的眼睛在註視我們……好可怕……

我和小麗吵架了，她說我偷了她的布娃娃，可我沒有，那不是我做的。

哥哥們總是欺負我，是我錯做了什麽嗎？

爸爸今天好生氣，他打了我們……是我們做的不夠好嗎？

小花生病了，病的很嚴重，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。

大家說，小花失蹤了……媽媽說小花燒壞了腦子，被壞人拐走了，小花那麽聰明，怎麽會這樣呢？

好想念小花啊……小花你到底在哪裏？

漸漸，日記裏的字跡變得成熟，每個字之間的間距變緊湊了，有時候甚至顯得潦草。

晚上聽到了可怕的聲音，像是小花的哀嚎……肯定是我幻聽了，小花失蹤那麽久了，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？

那個聲音又出現了……好可怕……難道是小花的鬼魂嗎？小花的鬼魂是想告訴我什麽嗎？

我好像喜歡上了畫畫，媽媽第一次誇我有天賦，如果……如果我畫得好一點，大家是不是就不會那樣對待我了？

小李好像在跟蹤我……好可怕……我不喜歡他，他怎麽就聽不明白呢？

哥哥他……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……我害怕哥哥。

在這裏，字跡開始扭曲，塗塗改改的地方變多了，有時候是一大片黑色的痕跡，看不出來到底寫了什麽。

小圓借了本《我的一百種死法》給我，我也許應該看看嗎？這個家的人都不歡迎我，我是不是應該消失比較好……

不想呆在這裏了，好想離家出走啊，好想……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。

我創作了一幅畫，一幅我最滿意的作品。我把它藏在了我的房間裏。

日記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。

丁遙合上日記本，日記裏的內容讓丁遙感到壓抑，像是有一只手緊緊攥住了丁遙的心口，她剛剛翻閱過日記本的手還微微地發顫。

哪怕對於丁遙來說，小畫只是NPC，她也無法想象小畫是如何在這樣的家庭裏度過這些時光的。

也許是因為扮演了這個家的某個角色，這個虛構的“家”，更加有了真實感，同時，也增加了吃人的恐怖感。

這個家，所有的人，用自己的方式，瓜分了這個孩子的善良、純潔，將她推下無盡深淵。

白天，大家披著人皮，在人皮之下，藏著的卻是獸心。

小畫的房間，淡淡的粉紅映襯著房間裏的每一塊角落，書桌裏有她的獎狀、她的未完成的畫，櫃子裏甜美的小洋裙無人問津，床上的溫度是冰冷的，床頭的兔娃娃耷拉著腦袋，無精打采。

少女包裹在甜蜜的陷阱裏，在粉紅色的地獄中，掙紮著斷了氣。

書桌前的那一片墻紙上有很小很細的縫隙，不註意很難發現。

丁遙踩著書桌而上，擡手，一大片墻紙被撕下來，露出了裏面的模樣。

那是一幅巨大的壁畫，一個長著翅膀的少女被囚禁在籠子中，少女在籠子中蹲著，雙手抱膝，她的翅膀包裹著她瘦小的軀體；籠子外，另一個長著翅膀的少女雙手握著鐵籠的欄桿，但是她的心臟被鐵箭射穿，鮮紅的血染上了她的白裙，也染紅了她那潔白的翅膀。

揭開壁畫後，丁遙感受到手環上的振動：【叮——解鎖種族信息——飛鳥族】

聖潔的白與奪目的紅交雜，給人一種悲壯熱烈的震撼感，那刺目的紅被白色包裹，那柔和的白被紅色打破，紅白鬥爭著，融合著，訴說著這痛不欲生的一切。

籠中的少女神情麻木，籠外的少女痛苦地哭泣著。

籠內的景色陰暗、沈重，無數雙漆黑的手撕扯著籠內少女的翅膀，籠外的景色明麗、光亮，柔和的光影打在籠外少女的身上。籠內籠外是兩個世界，但卻分享著同一種痛苦。

丁遙用手輕輕撫摸上這幅畫作，一時震撼到說不出話來。

一種名叫美麗的罪過，吸引了無數豺狼虎豹，將這美麗吞噬。

畫作的凹凸不平感在指尖傳來，丁遙撫摸著畫作，一筆一畫都凝結著少女的血淚，讓丁遙感覺無比沈重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丁遙有些難過。

“我們的體內，都留著惡魔的血液。”小圓的聲音突然在丁遙身後響起。

丁遙回頭，小圓站在門口，懷中抱著《我的一百種死法》。

“我們都應該死去。”小圓微笑著，嘴角快咧到了鼻翼處，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。

還沒到飯點，外門的開門聲便響起，父親回來了。

今天，父親比以往早到了一個小時。

丁遙下樓時，父親的臉色鐵青，比古銅還可怕，像一座即將要噴發的火山。

“逆子！多管閑事做什麽！”父親將桌子拍得震耳欲聾，一邊的小麗害怕地捂住耳朵，小圓和母親都下意識地後退。

憤怒的老男人，真可怕。

哦不對，是暴怒的老男人。

“我會揭開你們罪惡的一切。”丁遙冷靜地回答，她現在好歹也是個一米八的大高個軀體，這老爹不敢和兒子動手吧？

還不是欺軟怕硬。

丁遙將手機裏的照片翻出來，扔到桌子中央。

拍的是衣帽間那個巨大的籠子。

小麗吃驚地發出短暫的驚叫，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。

小圓則是一臉了然。

母親捂面低泣。

“是。”父親用沈重的聲音發出一個單音，聲音沙啞，“我囚禁了她，來滿足我的欲望。”

“那又有什麽錯呢？”

“我給了她食物，給了她衣服，給了她能住的地方，帶她離開了即將要倒閉的福利院，避免了她流落街頭的悲慘結局，她不應該回報我嗎？”

父親用最冷酷的語言厚顏無恥地說著冠冕堂皇的話。

“雙生子，不是很有意思嗎？我給了她們一半的光明，是她們沒有好好把握。”

“原本，小畫可以快樂無憂地活下去，可以考上大學，可以過她想過的人生，她不應該想要逃離這個家，她不逃跑的話，就什麽事情也沒有了。”

“小花會替她承受陰暗的一切，而小畫，會擁有美麗的人生。”

丁遙擡眸，盯著男人扭曲的臉龐，若有所思。

“這麽說……小畫為了逃離這個家離家出走，你因此生氣，失手殺了小畫？”丁遙反問。

“是，是我殺了小畫。”父親承認，眼眸黑得深不見底，仿佛染盡了時間所有的黑暗瘋狂，“她想離開這裏，準備了離家出走的工具，我發現了。”

“一怒之下，我連刺了她七刀，她倒在血泊中，直接斷了氣。”

“冷靜下來後，我才發現自己沖動了，為了掩蓋沖動殺人的罪行，我騙籠子裏的小花吃了大量安眠藥，將小花與小畫的屍體對調，轉換成小畫自殺的樣子。”

“只可惜，這麽一來，我失去了我的玩具。”

“不聽話的孩子，已經沒有價值了，她咎由自取！還害我失去小花，我殺了她，兇手是——我。”

父親一字一句地說著，每個字眼都無比沈重，少女的生命輕如鴻毛，在他的敘述下輕得仿佛一吹就散。

丁遙靜靜地聽著，她一只手放在桌面上，食指叩擊著中指，沈思。

因為直接涉及到關於兇手是誰的話題，丁遙並不能對父親的話進行【謊言測定】。

父親，真的是兇手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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